静默的风景

林剑扬

每个周末要去“先锋”一逛，似乎成了习惯。哪怕只是看，袖手于书架前，逡巡踟躇，实在不合意，空手而返，亦是快事。不去不行，一定会六神无主，若有所失。

今天是抱了目的的。有两本书在脑子里盘算了许久，终于决定要买下。于是，午后稍作休憩，出门踏车，踌躇满志。

天空青黛色，飘点小雨，清凉凉地落到脸上，更加烘托出心中的热情。

书店里依然很宁静，或者是冷清。不妨。书便是一个个有生气的灵魂，不会孤寂。无声中的交流便蕴涵了丰富的意味，大概这便是周国平笔下“丰富的安静”吧。

要买的两本书闭着眼也知道在哪个角落，但是不急，先看新书架。一一翻过去，像在与一个个撩人的红颜叙旧。遇到顺眉顺眼的，便会意勾留，作态寒暄。时间久了，还不见有红袖来添香，难免意态阑珊，忽然就柳暗花明，霎时间颔首展颊，春风拂面。

此时，店主或许会递上一支烟，送上一杯水，借机说上两句可有可无的话，于是，一室皆书气也。

朱先生来了，一个鹤发童颜的长者，眼神幽然，不苟言笑，深邃还是空洞？搞不清。几乎每个周末要在这里遇上，倘一日不来，心中竟也有一份莫名的惦念。余生也晚，序齿而论，老先生长我大概几十春秋，在文化界亦算耆宿，学问与吾辈当不可以道理计。在这里结下书缘亦算快意人生。

这些足矣。于是，金性尧先生的《清朝宫廷政变》、黎东方的“细说中国”，史景迁的《皇帝与秀才》、赵翼的《骇余丛考》……一个奢侈的周末便在这些墨香里静静地流淌。

忽然间，就发现了这本《学其短》，钟叔河，安徽教育出版社。心里咯噔一下，拿在手里便放不下来。

真所谓“似曾相识燕归来”，这本书只在新华书店见过一面，几个月前的事了，随后便与之悭缘。世间万物存乎一理，稍纵即逝啊。倒是屡屡见到这本书的前集《念楼学短》，惜乎太贵，只能抱憾，但这本书一直是萦绕于胸的。

喜欢周作人的朋友，对出版界的止庵和钟叔河大概不会陌生，两位先生不光在挖掘、整理周氏，发扬周氏方面厥功至伟，本身亦是有大识见的学者。钟先生尤然。知人论世、荷笔如椽，其才具胸襟，当然为湘军文化界执牛耳者。

我书橱里收有钟先生的《周作人杂事诗笺注》、《书前书后》、《从东方到西方》、《钟叔河散文》、《天窗》，虽未一一拜读，然少有余暇，总要抽出一本来摩挲一番。尤当春光明媚，胜景撩人，读先生华章，良词佳句，如剑一般，寸寸而出。直如古人所云，当浮一大白尔。

弱水三千，只取一瓢。晚年钟叔河，著书立说，力倡精悍。《天窗》一书，点石成金，发人深省，隐然有春秋大意。《学其短》更是如此，借古人的酒杯，浇胸中的块垒。虽不能至，心向往之。古人云，“有大识见，才有大文章。”窃以为，文章大小，非关长短，微言大义，非高人而不能为也。

不多说了，钟叔河便是这个周末最可慰藉的收获了。

于是，原计划的两本书只取一本：《去古人的庭院散步》，另一本，留待下个周末。我要的生活正是这样：即便无聊如读书罢，留一个目标在前方，眼底总是春光一片。

4月12日凌晨，微寒